墨邻心上秋

【久病难医•外】镜子里的月亮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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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明月其实不爱跟罗碧计较什么。

她在王城孤孤零零，活得还算开。

顺顺利利成了亲，丈夫又是自己喜欢的。

倒也能这么过下去。

可是世事无常。

她读书习武，愿意入朝为将，也欣喜踏在烽烟弥漫的战场上的时候，那个金甲披身的人站在她前面，是她的夫君，是众军所向，是万民所向，是心之所向。

两个人，一处战场。

可是世事无常。

她是交趾的姚明月，之后才是苗疆战神的妻，是苗王许诺的将。

就算嫁到苗疆两年，她仍是交趾的姚明月，没什么能改变的。

苗疆与交趾的战场交锋于她而言来的太突然。

安逸的生活久了，她总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苗疆国事初稳，不会随意兴战。

他爹胆子不大，交趾总有机会一点点将摩擦消弭。

直到铁骕求衣传军情过来，连带着交趾族长卑躬屈膝恳恳切切的和谈书。

从前她娘哭得晕过去，她爹都没低头过。

如今他屈膝磕头，骂她娘是千杀的逆贼，她半数族人是不臣苗疆的叛军。

姚明月偷看了所有军文，最后偷了罗碧的手令。

若能回去，或者送信回去……

她想救人，想保下她善良的娘，她莽莽撞撞的外公，还有底下宠了她十几年的亲属长辈。

可是她孑然一身，没有人愿意远走千里用命为她送一封密信。

可是她出不去，清净的将军府眨眼间被围得重重叠叠。

罗碧站在台阶上看她，一双琥珀似的眼睛，沉地灼伤了人。

她似乎的确孑然一身了。

我佛在上，姚明月练功习武，听圣人言，遵善人行，承宽容纯志……凭什么…连自己姊妹亲人都救不得？

都救不得……

她知道姚金池成了苗王埋在北竞王府的棋。

她知道那个从小只会哭的小妹命不由己。

她知道她那不争气的爹事事拎不清，做过的事没多少对交趾有益。

她如今知道苗疆的铁军卫趾高气扬压在交趾的守卫线上。

她如今知道交趾由苗王一步步分裂，直至动乱。

她如今知道她的夫君精兵所踏的，将是她部族兵卫的鲜血。

都知道了，交趾的命运也就走向末途了。

她拦在马前面，一身锦绣衣裙穿得疯疯癫癫。

她说，罗碧，你敢！

她说，交趾军情有误，姚明月有密信呈交。

罗碧的马脚步才停，拦路的人就被近卫拖着拉开了。

罗碧说没用，王上的命令三刻前下去了西北。

她后来求，罗碧你带我去……无论用什么理由你带我去……我得回去看一眼……你让我回去看一眼……

她在后面哭，罗碧你有办法！你让我去！你别逼我带着你的种从城门上跳下去！

罗碧停了停，说我的办法是用来保住你。

又说你跳吧，府里的人随你折腾。

近卫绷起精神拿住了她的脉门，姚明月看着一排排苗兵走过去，走得远远地看不见了，忽然软坐到地上。

她说：王上福泽万里！

她说：交趾得军相助，叛逆尽除！

她说：姚明月贺战神凯旋。

后来姚明月将将军府一点点挂满了孝。

等罗碧领赏归来，等知道她外公被杀，母亲自尽的消息。

近卫撤了半数，一转眼丢了她的身影。

罗碧平平淡淡没半点怒气地被府门上的白绫重孝迎进门，下台阶时，看见房顶上的姚明月向下一跳，重重摔在了一地的白布上。

她和罗碧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。

从那开始姚明月有八九天没见过光，也不吃千雪的药，罗碧推开她屋门的时候，她回光返照一般撑着伤体抓起手边的什么冲上去打，直踉跄着将人赶出将军府，牢牢插上了门。

侍女护卫谁也不敢给罗碧开门。

罗碧很听话，他天天喊温皇去治伤治病，送到门口止步。

不开门真的就不回去了。

倒不是心冷不在乎，而是他在意的妻子不愿见。

就先这样吧。

再后来，

王城的太阳升了一轮又一轮，恍惚记不清多少日子没再听过姚明月这个名字了。

罗碧下朝后路过西街，随手买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。

拿了一圈，却是自己咬着一颗颗吞进了肚。

夜深人静的时候，竞王府的后门被两根手指“哚哚”扣响，姚金池提着灯忙回头，看见倚在门框处的，薄薄的一条影。

姚金池的生活算得上平顺，与之前怯怯的小丫头样相差很远。

她的小妹长成了个大姑娘，衣食手艺又出众，温温柔柔很得竞日孤鸣的心。

她总爱看着千雪孤鸣笑，笑得整个人似乎是她以前的模样。

她将竞王府当成了第二个家，爱慕着孤鸣王族的男子。

姚明月差点尖锐地叫出声。

她想问你知道现在孤鸣王族的军队踏着你无数族人的尸体和血水吗？

她想问你知道你的娘死在战场上，你的祖父死在这群人的刀下，你的舅娘外侄日夜逃命，最后孤立无援跳崖自尽吗？

话在喉尾硌得人想吐，她最终一个字没说出来，将所有话全问给了自己。

她说，劳你通报，我找，北竞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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